绿衣——诗经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不知怎的，竟想起这首纳兰容若的词。
绿袖故去已多年，今儿翻出旧衣裳，便想起那些她还在的日子。史上悼念亡妻之词文说多不多，说少倒也念得出两句。
年艺手提酒瓶兀自想着，不自觉的便念了出来。
“庭有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我年艺今儿倒是真真正正懂了何为当时只道是寻常，何为不思量，自难忘。”
自言自语一番，又狠灌了自己一瓶酒。地上零零碎碎的躺着十几个空荡荡的酒瓶，显得颇为可怜。
屋外夜色静谧，除几声鸟鸣，几丝风啼外，不见人亦不见物。
年艺恍惚间，似看见了绿袖。
“艺，瞧这身衣裳可还合适？”妻欢喜的推他入室内换衣。
烛火摇晃，灯芯要断不断，妻拿了剪子，静静坐在窗前仔细剪烛芯。
“绿袖，这身刚好合适。”年艺换完衣裳便瞧见烛火下妻的侧脸，鼻子不挺，小小圆圆的，嘴角微微上扬，似心情极好。眼里映着烛光，闪闪烁烁，好似...好似什么呢？年艺突然想不起来了。
“瞧着真配，湖绿长衫着君身，昏黄烛火摇曳，似那蓬莱仙境的仙。”妻捂嘴笑着打趣年艺，年艺满心满眼都是妻的笑，宠溺的捏了捏妻的脸，佯装凶恶道：“不许再笑，再笑为夫可不轻饶了你。”
妻果真吓住了，她最怕被挠痒痒了。
年艺瞧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随手从玉瓶中抽了根嫩叶，便逗妻玩耍去了。
妻跑着大呼“饶命”，年艺哈哈大笑道：“可不会轻饶了你。”
妻可怜巴巴的望着年艺，那双眼一眨一眨的，似一汪清泉。
年艺笑了，泪水却随着眼角滑入口中，略咸还带有酒味。他望着堂内那时的自己与妻，手不断抚摸着那件衣裳，袖口已经掉线，颜色也由湖绿褪成不知是何色。
妻坐在榻上一针一针缝衣裳，年艺下朝回家，便径直往妻住处去。
他品茶阅书，瞧着喜欢的词句，便忍不住读出来。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妻每每便会自然而然的接出下一句：“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
年艺再品一口茶随口道：“其身内、其言外者疏；其身外，其言深者危。”
妻剪掉多余的丝线，将针孔对着天光，红丝线便准确的穿入孔内，继续绣着衣裳上的花纹，随后道：“无以人之所不欲，而强之于人；无以人之所不知，而教之于人。”
二人来了兴致，便你说上一句，我接下一句的玩起了游戏。
绿袖是个贤惠的妻子，也是个能干的妻子。年艺每每想起妻的厨艺，总是面如土色。
妻自小身处富贵乡，是不会烧菜的。不知从哪处看见妻子为丈夫洗手作羹汤的幸福场景，回来便拿着围裙入了厨房。在里头折腾一个时辰，端出三四样菜，瞧着是“好模样”。
年艺想起妻第一次下厨烧的菜，翠色瓷盘上零零飘着几片可称为青菜的叶子。陶盅内汤呈黑绿色，鸡肉无皮，大概是妻嫌去毛麻烦。糕点硬如石头，还象征性的撒了花瓣，依旧无法拯救不知是何色的糕点。
大概是不好意思，妻也没让年艺尝尝味道。妻红着脸道：“嫌厨娘碍手碍脚，便都赶去他处了。”
年艺也是满脸通红，从第一盘“翠叶”上桌，他便憋着笑。整整憋到最后一道菜，实在忍不住了，笑声震天。绿袖羞红了脸，忙捂住年艺的嘴，直道：“可别笑了，可别笑了。”
年艺被捂住嘴，没法开口，只得点头。待绿袖放开手，他又大笑起来。绿袖回过头瞧了瞧见他们都在憋着笑，只好再次捂住年艺的嘴。
年艺笑过之后，不好打击绿袖，便道：“许是卖相不佳，味道想来应不错。”于是让人替他尝尝，绿袖可不依了，道：“一瞧就是昧着良心说话。”
年艺道：“怎会。”于是尝了一口鸡汤，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这次轮到绿袖大笑了。
绿袖起身撤走了这几道菜，又端出一道家常小炒，置于年艺跟前，夹了筷子让他尝。
绿袖一边替他夹菜一边说：“这是跟着厨娘学的。刚才那几道菜是跟你玩笑呢？”
年艺再灌酒，只觉无味。
想起妻故去之前曾言:“今与君结良缘，乃吾之幸，愿来世再遇君。”
年艺凄笑道:“愿用吾余生，换来世与汝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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