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俊华
清明节到了。老伴说,我想念外公。我说,这样吧,我们全家去看看外公。于是,驱车多公里,我们来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区,找到了老伴外公墓地。当我们忙完烧纸、点香、放鞭炮、培土之后,太阳公公才刚刚露出笑脸。这时,女儿说,妈妈,能不能给我们讲讲老外公的故事。于是,我们围坐在墓边草地上,静心的听着老伴满含深情的回忆。
那是一个风景很美的江南小镇边上的小村庄。那一年,傍晚时分,一小队国军闯进了这个小村庄北边一幢小茅屋。于是,这幢小茅屋中的一位刚满16岁的青年村民,便成了国军的一员。这便是我外公徐寿良。
因为年纪小,在部队,外公先是当了个勤务兵。外公在农村做惯了事情,所以他做事特别勤快,为连长端茶、洗衣、倒洗脚水等杂事很是卖力。长官看他照顾自己十分周到,认准他将来会有出息,等他刚到18岁那年,便放他到队伍中去任了个班副。
那年,外公部队被派去前线攻打日本鬼子。他那个班杀敌很勇敢,一场战役下来,就消灭了20多个日本鬼子。外公当上了班长。几年下来,外公便升为了排长。由于他指挥战斗灵活机动,特别有主见,胜仗打的多,团长便让他去了特务连。由于他抓“舌头”、探敌情,累次侦察有功,让部队打了几个大胜仗,5年以后,外公很快就当上了特务连连长。
外公有个喜欢好吃好喝特殊爱好,他常常对部下说,我们与日本鬼子斗法,随时都会有牺牲,所以兄弟们活着一天,就要吃好喝好一天,不要等到脑袋与身子搬家了,想吃喝都晚了。所以,部队里营长、团长,师长一有好酒好菜,就会叫他前去陪着一同享用。
有一次,为了打个伏击战,他们这个连躲藏在一个大森林的山洞中潜伏,一蹲就是半个多月。不少人其中包括外公得了月疾病。由于高烧不退,人都没有了战斗力,大部队来了后竟然扔下他们不管自顾自的逃跑了。
在这九死无生之际,不想从山坡下跑来一小队八路军。当他们看到外公这些人躺在地上挣扎时,知道他们还活着。
清华同志,你赶紧去山下,到附近找几个大户人家人来,抬这些还活着的国医院治疗。一位带队的中年军官对一位女战士下达命令。
记住,一定要他们写下收条,并医院后,医院写收到几人的收条送给我们。否则,一律死罪。临走时,这位中年军官还转回身来交代部下。
就是这样,外公及他的一些部下终于得救了。他们回部队后,日本鬼子也投降了。外公以为战争结束了,可以解甲归田了。没想到的是,不久,他们部队接到命令,要立即开赴前线,与“共匪”作战。
这个国家人不知怎么了?与外国人打仗还不过瘾,打完了还要与自己同胞继续打。外公一时非常想不通,尤其是人家“共匪”还救过咱的命。可也没办法,谁叫你是军人呢?军令如山倒,由不得咱士兵想怎样就怎样。
于是,外公几次到过“共匪”驻地摸情报,但都没有认真去做,而是应付一下了之。
有一次,部队与“共匪”大兵团作战。打到最后,连外公特务连也用上了。外公指挥他连战士先是朝天放枪,后来干脆把枪竖在一块向“共匪”投诚,战斗很快毫无悬念的结束了。
对投诚来的国军士兵,八路军政策是,凡想参加八路军的,可以留下来。凡想回老家的,一律给足路费准许回家。问到外公时,外公表态要回家。但对外公,八路军当官的三番五次做思想工作,请他留下来,让他官复原职。结果都是白费心机,最后外公还是回了老家。
后来,我问过外公,当初为什么不留下来呀?外公说,打日本鬼子,我二话不说,保家卫国,我义不容辞。又去打自己同胞,我不干。
于是,外公来到了我们家里。说到这里,我要补充一件事。其实,外公终生未娶,他又那来的女儿呢?
说来话长。在一次与日本鬼子恶战后,路过一个村庄,看到路边躺着一位女孩。他走上前去,发现还活着,便将其抱回部队。随后便拜托一位老乡抚养。这便是我的母亲徐小秀。
外公回到老家,母已过世。他便来到江南小镇街口井边架起的一幢小茅屋中,与我们生活在一起。这时的母亲早已结婚,父亲在外地工作,一年回来一次,很少寄钱回家。那时都有我和弟弟了。幸亏外公来了,否则,我和弟弟生存都成大问题。实际上,我和弟弟从小就是由外公带大的。
为了撑起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外公一方面每天都要小镇上走街串户帮人家磨剪子、戗菜刀。唱完“磨剪子嘞,戗菜刀”歌回家后,他还要在家中用中草药帮人家小孩治儿科病。忙完这些,他还要为家中养的一大群小鸭子喂食。
当初都说外公傻,为什么不留在部队当官而要回家受这份罪呢?“文革”期间,当得知他的一位留在部队的副官在县长的位置上让人给活活打死后,我们才读懂了他当初的选择。
记得那年秋天的一个清晨,外公下到信江河边,摸螺丝给快要下蛋的鸭子吃后,一病不起。不久,已是骨瘦如柴的外公因无钱治疗伤寒病,就这样舍手人间离开了我们。
在老伴泣不成声的悲痛中,我们也听得泪流满面,忘记了时间。大家静静的围坐在墓边,只为能在外公身旁多呆一点时间,不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