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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辙环杂录》中的历下风情
文/杨曙明
《辙环杂录》为《家言随记》之卷三,成书于清同治年间,距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作者系王贤仪和王钟霖父子俩。主要内容是由王贤仪撰著,王钟霖则只是补充完善了些许文字。《辙环杂录》虽然不是专著济南,却也记载了许多济南的人文风情。
王贤仪祖籍浙江山阴(今绍兴),年少时随先人寄居历城,遂以此为家,因而对济南尤为情深谊长。“余所历之地不多,风土人情当以济南为美。土沃泉甘,五谷皆宜;俗朴而文,士务功名,以入官府为非;民畏法,不好讼;赋惧催呼,无抗挠者;无甚富贫,婚丧称家有无,不虚以相耀;祭神祀先惟谨;四时寒暖适中,湖山明秀;饶莲芡鱼蟹,腊韭、霜菘、茭白、蒲笋尤美;市不虚价欺人,食物数十钱得饫饱;虽五方杂处,而家各守规,不相染习;遇事必相助,好义举,事不平,路人皆可评析之;宦幕多占籍,无倾轧之者。”此段文字虽然不长,却将济南的人文风情介绍得相当生动、鲜明、透彻,即便是今日读来,也让我们倍感亲切、颇感自豪。
明清年间的济南,除了历城县学和济南府学之外,还有诸多书院。《辙环杂录》载:“济南读书少年,多斐然英俊,有以造就之,成名之易,故科第最盛,固湖山之钟毓,亦泺源、景贤、济南三书院之足资观摩也。”尤其是山东大学的前身泺源书院,“为海岱文士蔚萃之地,肄业者多成学,故科第得人极盛,海内论者亦称山左文章真实名贵。”此外,丁宝桢在郡城外金线泉旁设立的尚志书院,更是与时俱进,学风浓郁,吸引了很多外地学子前来读书。
贡院乃科举考场,位于济南府城内的山东贡院,规模居全国各省之前茅。旧时的贡院内,曾有座“至公堂”,其匾额相传为严嵩所书。道光年间,钦差大臣耆英到山东办差时,因为厌恶严嵩的为人,便亲书匾额悬挂与之比较,结果自觉逊于原书,由此可知,严嵩虽是奸臣,但其书法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公堂”门前的楹联为明朝时曾任内阁首辅的杨士奇所撰,内容是:“场列东西,两道文光直射斗;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楹联有长有短,短者或五或七字,长者则二三十言,贡院“聚奎堂”前的楹联就比较长,其全文是:“自生民以来,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及是时,举尔所知公则说;近圣人之居,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斯为美,取士必得视思明。”此楹联虽不知是何人所作,细品却深感乃亘古真理。
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为济南三大名胜,而在昔日三大名胜的身影中,却是有华山而无千佛山。《辙环杂录》载:“华不注、大明湖、趵突泉,济南之三誉也,见王思任《游历下诸胜记》。”王思任是明崇祯年间的著名文学家,他笔下的华山是“虎齿刺天,肥而锐,似帝青宝碧十分涂塑者。”至于千佛山何因、何时取代华山而跻身三大名胜之列,按照济南文史专家们的考据,主要原因乃是大明湖通往华山的水路被阻断,时间大约是在清朝后期。
游记济南,任谁都绕不开“泉”,《辙环杂录》同样是如此。“济南郡城内外,随地出泉,古称‘七十二泉’,今可数者五十余泉,其实不止七十二泉也,而趵突泉为最奇……甘而醇,清而洌,且重而有力,故潜行远而矗腾高,若水晶三峰欲冲霄汉,而四时若雷吼也。”“南关黑虎泉旁,数泉喷涌;西关五龙潭之潭西精舍,泉喷尤高,虽皆不及趵突淜湃矗激,然砌而治之,皆可做趵突观也。”“南门外珍珠、玛瑙两泉相近,皆砌方池,水深八九尺,争喷珠玑,至水面作脆玉声。翠芹碧藻生水底,色鲜可爱,游童跃水作筋斗为嬉。观者抛池一二钱,旋摇若舞蝶,童随之倒捉口衔以上。夏日来观,极快心目。”“西门外杜康泉水,造酒味冠济南,泉旁酒肆,因此致富。”此外,《辙环杂录》还附录有“历下七十二泉考”及“第一泉记”,将七十二泉的地理位置和相关史料简明记实。
大明湖风情如画,今日如此,往昔也是这样。“历下明湖诸胜地,皆后世踵修。谓之‘明湖’者,取‘水木明瑟’之意。湖侧初有大明寺,故谓之‘大明湖’。运使阿雨窗先生于湖之北修亭榭,谓之‘小沧浪’。湖南岸有鹊华桥,旁有石碣,刻‘大明湖’三字,登州孝廉于书佃书。”“历下亭在湖心,相传以木炭填筑其基,杜少陵、李北海觞咏于此。杜诗‘海右此亭古’,则亭建已久。”“北极庙在北门迤西,亦称‘北极台’,高三十余级,祀真武,后为梵王宫。前对南山,似不隔城市;下临明湖,《志》所云‘北渚’也。庙门悬联‘宫中下见南山尽,城上平临北斗悬。’”“铁公祠祀明中丞铁公铉,河南人。乾隆间,又建中丞佛公祠,相邻,为明湖胜景。嘉庆间,中丞冶亭先生铁保撰联云:‘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脍炙人口。”“明湖有翡翠,立荷茎窥鱼,入水攫而食之,点缀红白莲间,极可爱,惟色不及滇南之艳。”
相较于趵突泉和大明湖,《辙环杂录》中对千佛山虽有涉猎,但着墨不多。“济南南门外六里为千佛山,松柏层翠,殿宇参差,对城若屏。登山北望,云树万家,湖山一览,秋日赏菊尤佳。山壁及洞,就石镌大小佛无数,唐开元时作也。”此外,作者对佛慧山也有扼要介绍:“千佛山东,一山最高,建塔为文笔峰,一云‘大佛峰’。就山间刻石作佛头,耳容牧童,又称‘大佛头’。下为开元寺,有泉极甘,交夏始出,喷若趵突,冬每竭。”
济南素有“老八景”之说,不过这“老八景”被冠以“济南”,未免显得有些太大,因为无论是昔日还是今日,济南所辖地域绝非仅有府城内外或历城县,且济南府城也为历城县城,因而冠以“历城老八景”倒是更为贴切,《辙环杂录》就是这样记载的。历城八景为:趵突腾空、锦屏春晓、鹊华烟雨、明湖泛舟、佛山赏菊、白云雪霁、汇波晚照、历下秋风。其中,“历下秋风”亦名“南山倒影”,此景冬际映像在北极台前的湖水之中。
在历代文献中,济南“老八景”的排序大都是“锦屏春晓”排在首位,“趵突腾空”位居其后,由此我们可知,昔日龙洞、佛峪的景色当是异常秀美的。“昔人云:龙洞以奇胜,佛峪以幽胜,岱岳灵脉所结也。”
“三山不见显高官,四门不对出王位”,这是昔日在济南民间流传甚久的谚语,《辙环杂录》中对“三山不见”的相关记载是:“济南城内三山不显,多出高官。三山者,历山在地中,铁牛山在水内,惟灰山无考,或言济东道署内土山也。”“历山在济南城内东南隅,山在地下,仅露石骨,街名历山顶。”“铁牛山在济南府学池中,水浅露脊,或云铸器弃汁。”如今,“历山”已于年被埋于济南冶金局的宿舍楼下;而“铁牛山”则于年10月,在庠门里被挖掘出土后移入府学文庙内;至于原来位于汇泉寺街,被居民砌如墙体的“灰山”,则在大明湖扩建后,被移至百花桥西,灰山亭东北侧的水域内。
如今的珍珠泉大院,明朝时为德藩故宫。《辙环杂录》载:“明成化三年,德王开府于济南会城中,前坊曰‘钦承上帝,世受齐邦’。(院内)宫殿楼阁,环水面山,有偃盖松,数百年物也,胜青州衡藩。周中丞有德建为抚署,并移衡藩木石,极壮丽。”
昔日历下区解放阁街道办事处的辖区内,有条“小王府街”,街名是由“宁海王府”和“宁阳王府”之所在而来。其实,明朝年间,德王家族倚仗权势在城内还建有很多“小王府”。如西门内的“泰安王府”和“临朐王府”,尹家巷的“临清王府”,县庠西的“纪城王府”,府馆街的“嘉祥王府”和“清平王府”。由此可见,当年德王家族的权势之大,只不过随着满清的入侵及建政,不可一世的德王家族也随之退出历史舞台,并逐渐衰亡。
清朝康熙年间的山东巡抚周有德,在任期间将已经近乎荒芜的德王府改建为山东巡抚衙门,《辙环杂录》对其的记载是“济南抚院署规模宏深,林泉擅胜,为天下院署第一。盖明之德王府,康熙、乾隆间为巡幸行宫。前列朝房,后有宫门后宰门,署内正门常闭。东有阅武厅,可操三营,武乡试于此较射伎。西为珍珠泉,万珠累涌。后有海子,云‘海眼’也。红黑大鱼,七八尺、丈余者数十尾,泳游岁久,投以饼饵,争吞可观。金红色者,耀采若龙。水从后墙穿闸入明湖,出北门,绕北园,归小清河,过华不注山阳,汇大清河,由利津入海。昔年龙舟巡游,称胜境。”
由“济南抚院署”作者又引出“北园”:“今北园尽菜圃稻田为沃壤,田园饶利,村落如画,春日菜花满地可观,昔人有句‘黄菜花中见鹊山’,为人所诵。”
张养浩乃济南先贤,其云庄别墅,不仅有遂闲堂、处士庵、翠阴亭等建筑,而且还置有十块奇石。这十块被称之“十友”的奇石,分别名为:龙、凤、龟、麟、玉云、挂月、抱云、苍云、振玉、辚云。张养浩逝去之后,这些奇石逐渐分散各处,其中的“龙”“凤”“麟”“龟”早先曾分别移至巡抚衙门、布政史司、府学文庙和通乐园(今万竹园)。《辙环杂录》有关张养浩的记载,多与“十友”相关。其“所居云庄在郡城西,园林称胜,大石若树屏,称‘十友’。”“藩署头门内,东西壁嵌石刻‘龙’‘凤’‘龟’‘麟’,字劲伟,相传邑人元张文忠公书,皆文忠云庄十友石名,第不知如何分置耳。”“《志》言济城有四灵石,在泮池上者曰‘蛟龙’,在藩署大堂前者曰‘凤翥,在抚院署者曰‘龟石’,在通乐园者曰‘麟石’。今三石岿然故处,独麟石仆于菜畦。”岁月悠悠,寒暑往来,如今的“十友”或不知所踪,或流落外地(如桓台新城的王士禛故居处),唯有“龙”石还立在趵突泉公园内。它高约4米,重约8吨,玲珑剔透,挺拔露骨,筋络明显,形似蟠龙,具有太湖石之“皱、瘦、透、漏”的显著特点。
明代文学史上,曾经有过“前七子”和“后七子”两个文学团体,济南人边贡位列“前七子”之中,而同为济南人李攀龙则为“后七子”的领军人物。《辙环杂录》中,对边贡(号华泉)的记载是:“明边华泉尚书藏书最富,建万卷楼,一夕尽火,公泣曰‘甚于丧我!’今楼址无存矣。”李攀龙号沧溟,他在济南曾先后建造过三栋白雪楼,《辙环杂录》对其的记载是:“李沧溟先生白雪楼,在城东鲍山西王舍人庄者,仅余瓦砾;在城中碧霞宫西百花洲上者,亦颓废已久;惟邻趵突泉东者,邑人士屡相助修,岁每觞集,以祀先生。楼下设义学,藉为守望,并令先生后人岁时致祭。”如今,趵突泉公园内的这座白雪楼仍还矗立在原处,迎门楼内便是这位先贤的坐像。
秋柳园在济南文人中可谓声名显赫,其得名于王士禛的秋柳诗。王士禛因何作秋柳诗,历来文人多说是他与文友在大明湖畔雅聚时触景生情而赋,而《辙环杂录》则给出了另外的原因。“王阮亭先生秋柳园,在学院东。顺治丁酉秋日,先生偶见明吴王宫人流落济南,因赋《秋柳》四首。一时和者遍大江南北,几为文字之祸。”至于这个原因确实与否,时下无考,故不得而知。
昔日济南有许多神话传说,《辙环杂录》中有多则记载,读来很有些意思,故而抄录三则:“相传省城内多海眼,王府池、铁牛山、历下亭后皆是。王府池深莫测,草若芹藻,铺水中甚厚。明湖汇半城之水,每大雨,全注于湖,仅北门可泄。历下亭后水若漩涡者,人云乃地漏,故湖不溢。”“明燕王攻济南,巡抚铁公诱王入西门瓮城,以铁板压之,略急,仅截王马首,遂攻之益力。西城墙陷,公悬太祖像于陷处,王始退。当时有群僧助战甚勇,王使人迹之,皆入佛山,见石刻诸佛汗被体。”“人言乾隆初年,省城水满街巷,官使寻源,自舜皇庙内溢出。官遂涉至池间,见道者仗剑立,握诀作咒,水中有物似鼋,已露首,忽惊潜。道者曰:‘是不当死,然不可令为患,’因书符镌石镇之。今石断,以砖石镶固焉。”
《辙环杂录》中,对“历下四美蔬”颇为推崇,王钟霖还为之作《历下四美蔬咏》。历下四美蔬为:春前新韭,夏浦茭根,秋晚寒菘,冬畦苔菜。“韭”乃韭菜,“茭”乃茭白,“菘”乃大白菜,“苔”乃苔菜。
《辙环杂录》对南部山区的风情有些描述,尤其是对“柿子”颇为看好。“自大涧沟南行,越数岭,约二十余里,过仲宫镇,逾沙河而东,为锦绣川。层岚对峙,流水绕村,似武陵源。花木成行,鸣禽颇罕见,枫、槲、栌、梨、银杏、胡桃,山之高下皆是。入涧,以至此川,柿为最多,九秋树艳,春花满枝,若橘柚,盖碗大者曰‘盒柿’,青摘而火炕之者曰‘脆柿’,烘熟皮薄作蜜吸者曰‘烘柿’,或曰‘鸡心’、曰‘牛乳’。山人足柿,富敌多田翁。凡山树,岁产利厚,呼为‘上苗’。十月酬神演剧,树出一柿之资,一村可演三日。”
或许是作者喜食柿子的原因,写到此处他仍是意犹未尽,于是又接着写道:“柿八分熟,削皮,累压之,为柿饼。出白霜,曰‘柿霜’。柿性温而清肺,霜尤利喉舌。山人以柿皮及不堪售者,合谷屑碾作糇,曰‘柿脯’,甘美饱人,若加枣、栗食,可三日不饥,亦救荒佳品也。”
《辙环杂录》全文不长,也就有四万多字。虽然内容涉及到省内各地和京津河北,但琐屑的记载,却较为真实地记述了当时济南的社会风情。由于书中所述内容多出自于作者的游历,又有引书为证,因而当是后世研究清代济南历史的珍贵史料。
杨曙明,祖籍沂源的济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济南市历下区作家协会主席。出版有《岁月无痕》《往事如风》《流年似水》《剪子巷走笔》《心路不觉远》《凝固在记忆里的时光》《光阴的印记》《历下名士寻踪》《我的父亲母亲》《历下老字号》等十部散文集和《有话明说》《话由明说》两本时评专著;曾为《齐鲁晚报》“有话明说”之专栏作家;主编有《济南的味道》《历下倾城》《诗意历下》《历下民间故事》《历山》等书刊;曾获得过冰心散文奖、齐鲁散文奖、泉城文艺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