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和老婶的爱情往事

01代课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庙子沟公社庙子沟大队大东沟门小学一位老师病了。为了不耽误孩子们的学习,大队干部想来想去,全村里有文化的就数马玉峰了,决定让他暂时代一下课。马玉峰是我的亲老叔,是我家里的一位大知识分子,是我小时候最感觉荣耀与骄傲的一位亲人。

小学校长丁国权住在大东沟里后街。他在一个晚上,他来到前街大柳树下我家,进了门。“哎吆,这校长来了,”爸爸赶紧用扫帚扫了一下乱了吧唧的土炕,快坐!快坐!桂兰,给校长倒水!”

妈妈就赶紧给校长倒水。那年代没有茶叶,妈妈往水里抓了一把红糖,“校长,喝水。”爸爸和妈妈心里嘀咕,“是不是上学的孩子惹什么祸了?”就等着校长说什么。

丁校长慢条斯理地说:“玉峰呢?”爸爸说:“在那屋看书呢?”丁校长一笑,“这年青人还很好学呢。把他叫过来一下。”

看来跟念书的孩子没啥事儿,爸和妈松了一口气儿。爸爸喊:“玉峰,过来一下!丁校长找你呢。”老叔慢腾腾地过来了,说了句“丁校长好!”

丁校长喝了一口红糖水,用手捏了一下犯着鼻炎的鼻子,说:“玉森,玉峰,今儿个儿来,是因为学校里有个老师因病去县城住院了。玉峰高中毕业,有文化,大队里决定让你给村小学代一段时间四年级的课。看看,能去不?”爸爸接过话茬,说:“去吧!这是好事。不能耽误学生们上课。我支持!”老叔说:“行,谢谢校长!”“答应就好,我就先回家了。明天学校里见。”

次日,老叔改名玉珍去学校代起课来。他每天去教课的时候,都是戴个单薄的布帽子往学校走。

我上学也学老叔,不戴棉帽子,结果冻了耳朵,左耳朵肿的很大、很红。被我的班主任刘老师看到了,她看我耳朵冻成那样,很是心疼。在放学时,她从我的一年级同桌张春雷那借来一顶皮帽子给我戴上了。她对张春雷说:你离家近,忍忍几步到家了,先把皮帽子给马宝戴,明天让他还你!“

听说我是代课教师马玉珍的侄子,她立刻去找老叔,告诉他:“你要给孩子买一顶棉帽子,不能让孩子再冻住。”

碰巧了,刘老师进了我老叔代课的那个四年级的班级,一看黑板上老叔写的字,她被吸引住了,这字真漂亮!回到一年级的教室里,她还在琢磨,这个姓马的男代课老师,人长得不错,字也写得这么好看,她心里有些乱。

天冷极了,教室外,风呼呼地刮,教室里生着炉子,可是离炉子远的学生还是冻的嘴唇发白,牙齿咯咯地响,有的两手发麻,手指骨钻心地痛,两脚疼的要命。在这寒冷的天气,我和同学们连课都上不好,两手不能写字,只能读读书。

刘老师把我们班的炉子生的旺旺的,把冻的厉害的同学排在炉子前后的各桌。我老叔每天都到我们这班的教室火炉子前,每天都跟她在一起坐一会儿,谈什么苦恼和无奈,谈理想和未来,谈的很热火。

“感谢你照顾我的侄子。”老叔盯着刘老师看着,说着客气话儿。“不用客气,谁让我是老师呢。当老师就得照顾学生,应该的。”刘老师也客气着,但是她微低着头,有些腼腆的样子。“你住我们西山那边那个小东沟?”老叔明知故问。“是呀。我们都是一个村的,只是住在不同的生产队里。都是东沟,只是大小分。”“你多大了?”“我23了,你呢?”“25岁。”“我们许多初中毕业的都来教学了。你高中毕业了,怎么没有安排工作。”“唉!说来话长呀,都因为我有个右派叔叔叔……”老叔向刘老师讲起了自己的苦难史。一来二去,老叔喜欢刘老师的大方,刘老师喜欢老叔的帅气和字写得好,一下子就在代课期间托拍了几个月。小学生们没有人关心,只是知道一年级的女老师跟一位代课男老师好上了。

02情书

过一段时间,在家病休的老师回校了,我老叔仍然得回家务农。但是,刘教师和我老叔的故事还没有完。在刘老师和老叔的指派下,我担起了一个重任,为刘老师和老叔传递情书。

刘老师给老叔写的情书,以及老叔写给刘老师的情书,有几次被凤兰姑姑从我的手中抢出过,急的我曾经大哭。记得凤兰姑曾经在一家人面前一字一字儿的读道:“亲爱的珍:你好!我很想你,离开你的日子,你不知我一天有多无聊和空虚。我经常仰望天空,看着白云,听着风,想着你的声音,你的笑容……”“亲爱的芝:你好!我也日夜思念着你,自从离开学校,我像丢了魂儿一样,老是做梦,和你在一起……”

没有不透风的墙,不长时间,大东沟里玉珍和东沟门小学女老师相爱的事在学校传开了。小学校长丁国权大怒。为什么呢?原来,校长惦记着要把这位女教师给自己的儿子介绍。校长赶紧张罗人去给儿子到女教师娘家小东沟里求亲。媒人说,“校长的儿子高高的个子多好,同意吧。”刘教师说,“校长的儿子一脸麻子,我不同意。再说,我要找就找个有文化的。况且我现在哪也不想嫁。”这不,刘老师就开始和校长以及父母、媒人顶上牛了。

刘老师给老叔写信,嘱托他赶紧托媒人。我的大姑、二姑已经早就嫁出去了,是该给老叔找老婆了。我的爷爷奶奶早就过世了,二爷爷也没了,三爷爷在承钢上班又离家远,我爸爸是玉珍的大哥,理所当然地得给张罗。爸爸托嫁在小东沟的我二爷爷第一个媳妇的小姨子和她的丈夫,我爸叫老姨和老姨夫,我得叫姨奶奶和姨爷爷,去给老叔提亲。

真是热闹啊,那方唱罢,这方登场。校长托的媒人去说,姑娘不干。我爸爸托的这拨媒人去一说,女方娘家说家太穷,坚决不同意。于是,一场求亲耐力战开始了。那一阵子东家借面,西家借米,南家借鸡蛋,北家借豆腐,连续好几个月,隔几天就得请一次媒人,而且媒人也是几天一换,就跟有病了乱求医,亦或是有事了,轮番找人说情一样。为了压过校长,由一些亲人出主意,爸爸托人弄呛的将村书记王子荣的爹也请来做媒,甚至把女方的舅舅郝家的人都从庙子沟乡所在的街上请来大东沟里来做媒人。

前院邻居50多岁的刘会莲爷爷是个好心眼,看不过去了,因为他是小学校长丁国权的舅舅,他主动去找校长,让他放弃让刘老师做儿媳妇,他到校长家劝起校长:“第一人家姑娘不干,你非让人家愿意,强人所难不好。第二,这个后院穷小子说个媳妇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人看上了,应当帮助人家,怎么着也是校长家庭好,媳妇好说。”舅爷子发话,外甥不敢不听。这个刘家爷爷真的劝通了校长放弃了无谓之争。

刘教师的娘家妈是愿意把女儿嫁到校长家的,结果人家校长家放弃提亲了,于是又随了女儿心愿,但是出几个条件:一、要玉珍老叔在结婚之前先和哥嫂分家;二、结婚后,所有债务由哥哥来偿还。三、家里的房子要全部给老叔,哥嫂出去另盖;四、要在钢厂工作的三爷爷答应给老叔找份营生儿干,能够挣钱。不管什么条件,爸妈全部答应,能给老叔说上媳妇就好。爸爸求朋靠友、梁东、梁西、东街西街的去开始借钱了。

在爸爸给老叔张罗钱财的这个过程中,我在学校认真地读书。刘老师很卖力地教学。放学后,把老师写给叔叔的情书交差之后,我就和几个合得来的小伙伴们去砍柴。爸爸为了要提高我砍柴的积极性,让大家不要烧我砍的柴。一年、两年的时间,我在下课后砍的柴在那几棵大柳树下垛成了一座小山。

夜色渐渐深沉,读完情书的老叔在给老师写完情书后,就开始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手把手教我读书写字。老叔教得很认真,因为是叔叔,也因为我爱念书,记得读过这篇课文:“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我坐在船上,往下看,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有一次,我写字写得手疼了,不愿意写了,老叔把我训了一顿,我哭了起来。妈妈答言了,没心没肺的说了老叔:“你看看你,怎么把孩子整哭了。再说,读书有什么用,你读那么多书,不是还得当农民”。妈妈的话是无心的,她是一直因为老叔没有被安排工作,心里对村干部们不满意的。可是她的没心没肺的这番话却是让老叔伤心了,就再也没有教过我。而妈妈后来看到老叔因为有文化能在承钢落下脚,还是认为念书是有用的。

刘老师在一二年级教我,对我关心又很严厉,还让我当班长。在刘老师严格的管教下,我的学习成绩在全班排在第一名。这时,我越来越喜欢读书了,一天总是扎在书堆里。在上学下学的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在路上默默地背课文。

转眼就到了全国实行“双包”,即实行包产到组、包产到户。大东沟里也开始了分田分地分山。每家每户都很兴奋。我家分得了七亩多一点的地和一面离家挺远的一个山坡。刚开始还不是自己种自己的地,还是实行着互助组,就是互相帮忙着春播和收秋。

03分家

爸爸和老叔分头总算借了一些钱回来,开始张罗婚事。最终是有五六个媒人到刘教师家轮番说和。刘老师的娘家妈,最后看在村书记王子荣70多岁老爸的面子上,敲定,允许她姑娘先和老叔订婚。

两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被请来了,杀猪宰鸡,互换东西。男方用手表、香皂,以及费了老大劲才张罗来的几百元彩礼钱换来女方的袜子、围巾,把亲事订了下来。老叔和我的老师终于可以大模大样地交往了,我终于可以叫刘老师老婶了。

老婶的娘家妈说:“订婚可以,可是订的条件你们必须做到了。特别是三爷说的话要算数儿,必须给我的姑爷找个营生干,我才允许他们结婚。”爸爸借的钱不够,老叔又出门跟他的比较宽裕的同学借了些钱回来,气的还偷偷地说丈母娘,“这个丈母娘真难伺候!”

在老叔和老婶订婚中,家里的喜宴做饭用的烧柴的都是我砍的。老叔说:“没有想到,我的侄子还帮了我的大忙了。”老叔可谓一语双关,即是夸奖了我送情书的事儿,也表达了对我砍柴的贡献。小柴垛没了,我后来的劳动积极性真的被打消了,从那以后,就很少砍柴了,整天把身心扎在了书堆中,变得呆头呆脑的。

这是一个下着雪的天气,外面很寒冷,老叔践诺了准丈母娘的条件,和我的爸妈分家。他们找来村里的生产队长、姑爷子、有威望的老人,管完人家一顿酒后,围坐在炕头上的火盆周围,协商怎么分家。

爸爸先说话:“感谢各位来参与我们的家事儿,分家这事是答应了玉珍丈母娘的,只有分了家,人家才允许姑娘和玉珍结婚。今天我们哥俩请大家来就是做个公证,对玉珍的未来的丈母娘也是个交代。这事还是由队长给我俩做操持人。”

被请来参加分家的生产队长说:“分家先分地,马玉森你想没想好怎么分。”

“家里的地都是有数的,我们一家连我兄弟玉珍算上是5口人,这样吧,队长、姑爷子,街坊邻居们都在,我作为当大哥的说句话。要哪块地,由玉珍挑,挑够他自己那一份,剩啥归俺。”

老叔说:“还是哥说给我哪块吧。”

爸爸说:“就你挑吧。你也跟我一起种了几年地了。哪块地啥样,你都知道。你就说要哪的就给你哪。”

生产队长说:“既然马玉森做大哥的这么说,也算是大气,马玉珍你就自己挑几块。够你种的就行。挑完咱们去量一量。”

“不用量”,爸爸说,“只要留够能养活我们四口人的就行。这不,等玉珍结婚了,不就多一口人了吗。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给弟媳妇分地。就让玉珍多要点,或者选点好的地块。”就这样我的一家子人就这样分家了,老叔分开单过了。

柜子里的米呀、桌子、碗、筷子按照比例分了,鸡猪都分了,只是老叔说让妈妈替他养着。钱甭说了,就像民间一个古老的故事讲的那样,家里连一个钢镚都没有。穷的连院子里的磨都分了,老大要上扇,老二要下扇。

这哥俩都是没有什么计较,这样的证人好当。最后,爸爸和老叔哥俩在村里的几个证人面前签了一个白纸合同,当事人双方以及在场证人们全签字、按了手印。

另一个屋里,窗户纸唰啦啦地响,油灯下,妈妈左手拿着棉鞋面,右手先用粉笔点了一排端正的五个点儿,又用锥子扎一个“器眼孔”,最后用火筷子把孔烫大,向左一伸,旁边赵芳小姑娘拿着器眼往孔里一按。然后,妈妈把棉鞋面往回一拿,把鞋面一翻搁在一块木板上,用锥子把器眼孔边的布丝一按,把器眼半儿半儿向孔处按倒,用剪子一砸,这就镶上了一个器眼。妈妈的鞋做完了,哥俩的家也分完了。我在昏暗的油灯下做着作业。

从此,我家和分开的老叔住一个房子的两个烟筒开始冒烟了。

04结婚

闲话少说,不久,老叔和老婶要结婚,哥们儿就是哥们儿,我爸爸在弟弟和自己分家后,仍然又从梁东大姑的婆家借来多元,在信用社给老叔借块钱,出粮出力地帮助他结婚。

家里派人赶着牛车去接的媳妇和新亲们,车的前后门上挂着大金喜字的红布帘子。在一阵鞭炮声中,接我老婶的车回来了。老嫂当母,我妈妈跟婆婆似的,给车里的弟媳妇递上红包。老婶在老叔的背上一趴,老叔背着就给背进了院子里,随后老婶的娘家人一个一个地下车来。

老叔的丈母娘下车后,先要来分家协议看。让来的一个亲戚给他读完之后,跟其中的一位媒人、我叫姨爷爷的徐艳春闹翻了。“我要把姑娘领回去。”那位姥姥说气呼呼地说,这时后,我得叫她姥姥了。

徐艳春说:“哎呀,快消消气!咱这不是已经成亲家了,是不,哪有不对的地儿,您说句话,都好商量。”

“商量什么!没有满足我们的条件。第一,这个分家协议上没有把房子分给玉珍的说法。第二,没有分给玉珍多少镚子的内容。还有马新坡答应的话还算不算数,我要他做保证。”

爸爸和赶回来参加婚礼的三爷爷也赶紧过来给亲家作保证,保证能在滦江那给叔叔找个哪怕是临时工的营生。好说歹说,老叔的丈母娘终于同意按照约定举行婚礼了。

婚庆仪式,已经随着国家形势,又恢复到所谓传统的老一套的规矩,拜堂成亲,老婶的父母和我三爷爷接受老叔老婶跪拜。随后,我二姑负责给新媳妇洗脸,我的妹妹负责给老婶倒洗脸水,随后入洞房,我负责插门,要想进屋,每一步都得掏1块、2块钱的红包。晚上,邻居们来闹洞房,老叔老婶给大家发烟酒。闹腾过后,凤英分派我、二爷爷家小老叔玉杰、二叔家里大小子军、二儿子锋给压炕。所谓压炕就是四个小子陪着新郎、新娘睡第一晚上,寓意小子满炕,多生贵子的意思。

好家伙,四个小子跟着睡,新郎新娘怎么能够睡着呢。做新郎官的老叔急得上火了,说嗓子疼,当了我婶子的刘老师说给他揪揪。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新娘新郎的房里传出了“吧唧、吧唧、吧唧……”的声音。第二天,大家看到老叔的脖子红一道、紫一道的,都感到很好笑。

给老叔娶上媳妇后,爸爸这个当哥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多元,搁到现在相当于几万不止的债务摆在眼前,心里是想着“怎样才能还上人家?”,最终还是忧愁盖住了喜悦。同样最发愁的担子,也重重地压在了妈妈的身上,她一个小心眼的女人家却是成天琢磨着如何还钱的事儿。

“多养点儿鸡,再多养点猪,养几只羊,再养点儿兔子。”这几乎成了我妈妈后来生活中的心病,这也是使这一家开始过穷日子、紧日子的主因之一。

老叔呢,他是高兴的、骄傲的。为啥这样说呢?他在想,“全村人,虽然我最穷,但是我自己谈的媳妇,全村人我是第一个自由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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