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也是一名高校教师。这些年，虽然人们越来越多地了解心理健康方面的知识，但对心理咨询还是有各种各样的想象。从事心理咨询工作，究竟是种怎样的体验？
咨询之“苦”
让心理咨询起效并不容易。促使心理咨询起效的主要因素之一是关系。安全的专业关系可以帮助来访者在咨询中更加坦诚和安全地表达自己，更有利于来访者的自我探索和成长。
如果咨询师和来访者在咨询环境之外遇到对方，为了保护来访者的隐私，通常咨询师不会主动和来访者打招呼。咨询期间也会有一些尴尬的瞬间。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如何掩饰咨询师的一些生理需求。比如说着说着话，突然想打个哈欠。如果当着来访者的面打哈欠，会让对方觉得你对他说的话不感兴趣，进而可能导致感到关系不安全。所以，营造并维持一段安全的专业关系，并不是十分简单的，各个方面的细节都要注意，甚至需要进行专门的训练才能做到。
心理咨询大部分时间是坐着进行的，但很多时候也会让人感觉很疲惫。那是一种比跑完马拉松更加累人的心理上的疲惫和虚弱。记得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我接待了3位来访者，每个人都有很高频的自杀观念。第三个咨询结束后，我慢慢地收拾好东西，慢慢地站起身，拄着我的长柄雨伞，扶着墙走出了咨询室，“感觉身体被掏空”。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吃掉了一条大羊腿。
咨询中也会看到很有冲击力的场景，比如来访者拉起袖子，双臂满是自己划出来的伤痕。记得一位有自伤行为的来访者，刀子被朋友收走后，他自己又买了一把，结果在咨询中被我收走了。在我们办公室的柜子里，有收缴自来访者的各种用于伤害自己的工具，如刀子、剪子、刮眉刀等。
心理咨询有时也是惊悚的。比如，有的来访者会声情并茂地给我讲自己的幻觉，有的来访者会说自己是幽灵的化身，还有的来访会指着空无一物的墙角，说看到那里有东西。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稳住心神，用尽浑身解数、毕生所学，把来访者“唤回”现实，然后请来访者去精神科看看。
除了尴尬、疲惫、冲击和惊悚，我认识的一位同行甚至被来访者跟踪过。但是，咨询虐我千百遍，我待咨询如初恋，因为咨询中有很多美好的瞬间，会持续给我们输送滋养。
咨询之“美”
心理咨询说到底是一种人和人的交流，只是这种关系联结很深，不同于一般的人际关系。理想情况下，我很希望能够把来访者的痛苦都留在咨询室里，出了咨询室，他们就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但我们自己时常会在生活中的某个瞬间突然想起某个来访者。
一次，我的一位咨询师朋友告诉我，她常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祈祷：“我给一个经常想要自杀或杀死别人的来访者求一求，希望她平安快乐。”那一瞬间，我的心被她们之间的联结击中了。毕业前，这位来访者特地来了心理咨询中心一趟，给我们带了很多特产和一大兜医用口罩。出于伦理的考虑，我们拒绝了特产，但是留下了口罩，因为那代表来访者对我们的保护。
咨询师也有“行活儿”。我总在咨询时说“非常好”“特别棒”这样的话。最开始，我只是在引导催眠时说这样的话，因为需要时间想想下面要说些什么。但是慢慢地，我发现来访者听到这样的鼓励时反应很好。于是我开始在看到来访者积极改变的时候，毫不吝啬地称赞他们。“行活儿”变成了走心的称赞。
一位来访者总是希望得到权威的肯定，但是得到后，又开始怀疑是否真实。直到有一次咨询中，这位来访者对我说：“我开始觉得你是真的在夸我。”我很感动，也很高兴，因为这位来访者终于允许自己感受世界的一丝温暖了。
咨询是“苦”的，但更是美的，美到可以让我们这些咨询师带着“苦”继续工作，美到可以让来访者带着苦更好地生活。
文：北京工商大学心理素质教育中心刘一桐
编辑：管仲瑶张昊华
审核：徐秉楠闫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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