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和我的身体在一起,已不知历时多久
似乎作为云杉静静耸立在山间
被伐木工人砍去手和胳膊
后来不知去了哪里
我也有过只手
在连翘的灵魂里
每日清点缩回的枝条
有一次人们看到
一条狗对着玫瑰树丛狂吠
直到带出哭腔
我认出狗曾是另一只狗
叫做候赛樱
玫瑰有个粗糙汉子的名字
就在口边,始终没想起来
我在这世上
在人的肉体和植物之内
来回置换的身份,多少还有印象
其它的记忆,大多模糊不清
●谬误
死去的人能量散开
积攒了一生
要使在这儿要使在那儿
那一刻到来,顷刻间四散
我经常受到类似辐射
其中的一部分,不得已将其吸收
后来虚空中,有各种方式向我输送
我知道世间有些人
拥有死者的力量
至于我个人只是
写下这样那样的事
像收集整理一个个哑谜
没有谜底的谜面越来越多
我这样的安静书写
也渐渐有人妄加猜测
●从空中落下
这么多雪!这么白
尘土的提纯之物
在水与冰之间另有隐情
从空中落下!从空中落下
这句子突然间多么悲伤
在这无情的大地之上
多少墓碑已化于无形
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轻盈
死亡不过是完成一次物质转换
死去的人很快还会回来
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
死去的方式如此怪异
非正常死亡的死者
沿着原路迅速返回
在不明死因之前绝不转生
化为雨雪,不断落下
反复落下,一次又一次落下
●以字句呼吸
天静静地阴着
像真相不被打扰
人人做自己的事。活自己的
仿佛完全因为自我的原因
偶然死去或必然死去
究竟有些什么
能够真正述诸文字
书写也是小小的冒险
在两扇翅膀一样的肺叶上
一字一字扎出清新的小孔
多么隐蔽的模拟飞翔
按捺住剧烈心跳
靠着肺部翕动的火星
在微光中窥看战争和政治
●被缚之人
胸口内有个捆绑的小人儿
紧紧压迫着心脏
但他仍牵引着我的身体
指挥着我的言行
他是我的灵魂
他站起来,转了个圈
我看到他背后的双臂
又长出两排管翎
“来!帮帮我,
这也是帮助你自己。”
我拿出剪子把它们连根剪掉
鲜血流淌,染红了羽毛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自缚手脚
我收拾干净血污之物
抹去汗水和泪水
他看着我说:“我还不能飞翔
我要是飞起来,你会被撕裂。”
王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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