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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

读书·打卡第29天《幸福王阿牛》张鲁镭

王阿牛是个孤儿,听村里人说他妈跟人跑了,至于跑到哪儿跟谁跑的没有人说得清。好像那会儿他还没断奶。他爹去矿山背煤,人就丢在矿山里了。王阿牛五岁那年,他的人生彻底独立了。于是他没日没夜地玩,没说没管地疯跑,饿了推开哪家门都能吃饭,渴了到河边就能喝水,也没觉着日子怎么难熬,倒是村里的婆娘见了他眼睛就往外淌水,把鼻涕往鞋底儿上一抹说,晚巴晌来家吃饭吧。后来他的一个远房大伯找人把他领回去。大伯不能不托人来领他,大伯是个瘫子,六十多岁家里还就他一人。这位大伯早年走南闯北,跑过不少码头,搭过不少戏班子,见过不少名角。他本人倒没什么本事,就给戏班子扛大包,他自己说他还给段小楼扛过衣箱。后来他腰椎骨被道具箱子给砸折了,就回到村里吃「五保」。大伯爱聊天,爱跟王阿牛说他早年的事儿。按他所说他早年还真霹过脸,去过好多名胜,见过不少大官,吃过不少馆子。不过说最多的还是吃。一说起吃来大伯眉飞色舞,两眼冒光,什么香酥鸡、糖醋鱼、烧乳猪、叉子烤鸭……那个烧乳猪那叫一个嫩呀,黄莹莹的,香。你吃过?啊,那什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那都是角儿们的嚼头,俺偶尔才能跟着蹭蹭嘴。

大伯到底是瞧过猪跑的人,对吃相当在行,不过他那个「五保」只够糊上俩人的嘴,大伯聪明,自有办法。牛子,会不会捉蚂蚱?会,大地里多的是,我还会捉蛤蟆呢!王阿牛跑出去,用毛毛草穿回两大串蚂蚱来,大伯用剪子把蚂蚱膀子剪掉,指挥他把锅烧热,蚂蚱倒在锅里干炒,等有了糊香味在上边淋一点盐。大伯说这叫干煽蚂蚱,城里馆子就有这道菜。放在嘴里嚼,香。王阿牛还是第一次体会啥叫香。大伯说,你捉蚂蚱只说玩别说吃,莫让土鳖笑话。王阿牛说,知道了。王阿牛去河里捉小鲫鱼,就小手指头那么长,村上没人稀要,河里多着呢。他捉来家囫囵个用咸菜辣椒煮,上边再贴一圈苞米饼子,锅一掀开,香气直往脸上扑。河里还有螺蛳他也往家弄,淘洗干净加点盐,搁两个大料瓣儿再从地里拔棵青蒜,用嘴吮吮,那就一个字儿——鲜。按着大伯的指点,他总能找回好多小巧的山珍野味来,有谁知道春天的雨还能浇出山菇来,大伯就知道,几场春雨,太阳一晒,天潮乎乎的,闷闷的,蘑菇就出来了。大伯告诉王阿牛去林子里的柏子树下找,他找回好几筐来,吃不了就装在坛子里,撒上盐,冬天炖大白菜鲜灵着哪。小孩子干这活还上瘾,半夜起来尿尿都想往外跑。有了王阿牛,大伯的气色一天天温润起来,他开始找出一些碎布边子给王阿牛接衣裳,接裤子,接棉袄,接棉裤。王阿牛的衣服都是一道一道的,一道青,一道蓝,一道黑,一道白。倒是挺干净。大伯还会鞋,打袼褙,剪样子,纳鞋底。大伯的针线活不比村里婆娘差。王阿牛最爱看大伯纫针,他用满是筋络的大手把针举得高高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在那儿瞄准,又像在半空中发现一样东西,想快点捉住它,又怕它跑了,想再研究一会儿,又怕一会儿没影了,于是手就哆嗦起来,可滑稽人了。大伯说,咱得把墙糊糊,屋子太暗压人气儿,我一个干瘪老头倒没啥,可别把你压出个武大郎来。王阿牛去集上买些白纸,又打了糨糊在大伯的指点下糊墙。大伯说他手巧,干什么像什么。冬天他让王阿牛在一个废猪槽子里种上葱和一串红,把猪槽子放在炕头地下。外边还飘着大雪,这爷俩的小屋里居然红花叶绿的。大伯又从牙缝里挤出钱买画贴,他说不要美人头也不要鲤鱼跳龙门,要有山有水的,学名叫风景画。于是大伯的小草房里又添了山加了水。从外边看大伯这三间小草房真不起眼,都有点摇摇欲坠的意思,可进里边就是另外一番天地了,屋里出奇的干净,炕上地下找不出一丝的灰土,所有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尤其那幅山水画把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拔起来。还有那猪槽子里的绿绿红红,更是让这小屋滋长了太多生机。这屋子里还有一件家用电器,一台红灯牌半导体,是大伯走南闯北时买的。半导体让王阿牛知道了好多外边的新鲜事儿。大伯说,出了咱这村子外边还有好大一个天,外边的天上跑飞机地上跑汽车水里跑大船。等你长成

人铁定要出去看看。冬天里王阿牛和大伯一边听着半导体里的新鲜事儿一边用干玉米皮子编小物件,小鸡小鸭、小猫小狗、小牛小羊挂个满墙。这爷俩把日子打扮得汤是汤水是水一寸一寸都那么有意思。

过年干部下来慰问「五保户」,推开大伯的家门,干部们眼光就温了,他们刚从一个个阴晦的「五保」家出来,掀被子被子往外淌棉花,掀褥子褥子往外淌棉花,炕上住人,炕下住牲畜,腥呀臊呀臭呀别提了,现在后背还都冒着寒气儿。大伯家才是干部们想看到的「五保」。这才是社会主义的「五保」。一个胖胖的干部还把王阿牛抱起来贴贴脸说,这个白净小子该上学去。

王阿牛背着书包上学了,连书包里的铅笔都没用一分钱,中午还白给顿饭吃。王阿牛长高了,长大了,他每天放学回来就在大伯家的园子里忙活(先前这园子是荒的),他种扁豆种黄瓜,种西红柿种辣椒。他喜欢在园子里看,他能感觉到西红柿和辣椒一点一点变红的样子,像小丫头害羞时的脸蛋。他能听见黄瓜伸蔓的声音,跟小孩子张开小手的声音差不多。他还在大伯的草房墙脚种上了地瓜花、凤仙花、鸡冠花、一串红。数地瓜花开得最好,有碗口那么大。这些花拉拉杂杂,纷纷扬扬,热热闹闹,红、黄、绿、白,大伯家成了村里的小景。常有人伸个脖往里看。大伯还是比较务实,他说,黑下吃焖扁豆面——把扁豆焖熟了,面往锅里一下,一翻个儿,上边浇上青蒜末、胡萝卜丝、猪大油、醋。大伯一次能吃两大碗。大伯说,牛子,俺这胃口才二十岁。

王阿牛也二十岁了。大伯的指点江山让他有了结实的体格。他在家里种田种菜,伺候大伯。夏天他给大伯焖鱼捉虾,蒸包子,煎韭菜盒。冬天他给大伯煮磨菇饺子,蒸白肉。蒸白肉也是大伯教的。带皮白肉蒸熟、冻实、切片,加蒜末、辣椒糊、麻油、青萝卜丝,吃吧,能撑死人。大伯真被撑死了,白天大伯吃了一盆蒸白肉,晚上王阿牛从地里回来,大伯就没气儿了,嘴里还含着一块蒸白肉。王阿牛跟邻居说,这是三天吃的,谁想他一天给解决了。王阿牛卖了三间小草房,买了棺材,葬了大伯,拿着红灯牌半导体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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