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嫂是甘肃陇西人,是一张照片定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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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有不少来自四川、云南、广西、甘肃等贫困省份的女子远嫁河北,嫁到我们附近的村庄。

大嫂

文/刘晨强(河北)

从我记事起,大嫂就来到了我们家。高高的个子,和善的笑脸,如瀑的长发,是大嫂给我的童年印象。

大嫂是甘肃陇西人,是经在那里工作的舅爷介绍嫁到我们家的,可以说是一张照片订姻缘。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乡村婚姻还深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影响。本乡本土的男女青年基本是上第一次见面相亲,第二次见面订亲,第三次见面就是结婚了,俗称“三面婚”。异地婚姻则称“两面婚”,严格地说是”一面婚”。由于距离遥远,交通不便,相亲只能是先看照片,看中了就直接去结婚。大哥自然是后者。

照片上的大哥质朴而有神采,让大嫂一见倾心,决定不远千里远嫁河北;照片上的大嫂则长发披肩,端庄秀丽,很合大哥的意。再加上媒人说大嫂是“炕上一把剪子,灶上一把铲子”(意思是说大嫂饭头、针线活样样好),大哥更是满意。于是双方商定了结婚日子,大嫂便由家人送来成了婚。

大嫂的好饭头在嫁到我家后不久就得到了印证。那天,大嫂看到母亲擀的面条厚薄不匀长短不一,便去洗了手,站在案板边。母亲说:“你会?”大嫂说:“让我试试吧。”不一会儿功夫,两团长长细细的面条便云丝瀑布般在大嫂手中抖开来。母亲看直了眼。待到面条煮好,吃起来筋道爽滑,配上大嫂做的卤汁,大家直呼好吃。往日两升面就够吃的面条,不得不改成三升。看到大家吃得香甜,大嫂开心地笑了,脸色如同晚云,映了霞彩。看我吃得急,面条汤水直往脖子里流,大嫂俯下身来,疼爱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边给我擦脖子边说:“四儿不急,爱吃,大嫂还给你做。”

大嫂贴心如姐,慈爱如母。不断从大嫂身上得到关爱的我,有事没事常往大嫂屋里跑。在她和大哥甜蜜的谈话里,我陆陆续续地了解着大嫂。

大嫂兄妹五人,她排行老三。大嫂自小懂事,手巧又勤快,爹妈对她的喜爱超过了唯一的儿子,是六个孩子中最中意的一个,以至于父亲常常遗憾地说:“老三要是男孩子就好了。”

大嫂家的村子紧挨着火车站,距离营房很近,每周六军营都放电影,吸引着周边的大人孩子。那是个文化生活相对匮乏的年代,每当放电影时,哥、姐和妹妹们便于家不顾,心里像长了草一样,早早地一跑而空。大嫂心疼下地劳累的父母,便留下来喂鸡喂猪做饭。父母回来看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刚出锅的喧腾腾的大花卷和细细长长就等父母回来下锅的面条,心疼地说:“都是你做的?”大嫂点点头。“他们又去看电影了?”未及大嫂回答,看完电影的兄妹们有说有笑地回来了。看到脾气不好的父亲已下地回来,他们自觉理亏,吓得转身就跑。父亲撒腿就追,边追边脱下鞋底子攥在手里照着他们扔出去,骂道:“一群不成器的东西,加在一块也不顶老三一个!”

每当这时,大嫂就站出来为兄妹们解围,她劝父亲说:“你看这是干什么呀,也不怕人家笑话。知道的是为看电影这么个小事,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什么大错呢。活儿不管谁干喽得了呗。”识大体的大嫂那年刚十三岁。

大嫂很有运动天赋,篮球、排球、乒乓球样样行,她至今是陇西县“三铁”(铅球、铁饼、标枪)初中纪录保持者。大嫂的运动天赋还体现在各个方面。

那年为了欢送新兵,村里请来老师教学生打腰鼓。大嫂见办公室里只有不多的几副腰鼓,便谦让给了别的同学。谁知没一会儿的功夫,那几个跃跃欲试去学腰鼓的同学就灰溜溜地回来了。她们推拥着大嫂去学。大嫂只看了一遍便记住了动作要领,拿起来就打。大嫂的精彩亮相惊呆了腰鼓老师,他们甚至怀疑大嫂学过。面对怎么也学不会的其他学生,腰鼓老师只好无奈告退,走前把全套动作交给一点就透的大嫂,让大嫂再教她们。于是每天晚上学腰鼓的看热闹的同学乡邻便聚集在大嫂家的小院里。灯光下,腰鼓声声,红绸飘荡。大嫂在前面不停地做示范,英姿飒爽,潇洒漂亮。父母笑得合不拢嘴,灿烂得如同小院里晾晒的秋色。

大家都由衷地赞叹:“你看人家灵芝!”

那时大嫂是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

听了这些,我对大嫂更加钦敬。

日子本该顺畅地过下去,然而,平地起惊雷。就在婚后不久,大嫂身上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天下午,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的大嫂收到家里来信。读着信,大嫂眼发直,手发抖,傻了一样当院站着一动不动,几分钟后才猛地冲进屋里,趴在床上痛哭。她先是啜泣,继而嚎啕,接着又啜泣,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任谁叫也不开门。大哥急了,卸了门板进去,反复询问抚慰,大嫂才抽抽噎噎地道出缘由。

原来那年大嫂刚高中毕业,文体俱佳的她以超本科三十分的成绩被大学录取,这一点堂妹可以作证。那天同样考上大学的堂妹到学校拿通知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大嫂的通知书就放在教务处的办公桌上。可当大嫂兴冲冲地去拿时,通知书却不翼而飞。他们说从未看到过大嫂的通知书,说大嫂没考上。大嫂急哭了,她不相信堂妹说的是假话,更不相信自己考分那么高录取不了。堂妹一个劲地抱怨自己为什么没替大嫂把通知书领回去。于是开始了一条艰难的查询之路。一个农家孩子要门路没门路,不知从何查起,况且阻力重重,查询一度搁浅。大嫂心灰意冷。十年寒窗十年梦想的破碎,让大嫂寝食难安,一度靠服药入睡。当时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考大学是人生的分水岭。特别是农村孩子把考大学当成改变人生的唯一出路,俗称“跳农门”。考上大学,就有了工作,有了别样人生;考不上,还要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落榜的女同学则被戏称为“锅台转儿”(意思是一辈子只能在家喂猪做饭而别无出路)。为了上大学,复读几年的都有,久考不上精神恍惚自杀的也有。家境的贫寒和宿命感使大嫂没有选择复读。

大嫂的优秀,让前来说媒的人很多,多是本地家境殷实的人家。一心想离开伤心地的大嫂毅然选择了大哥,选择了远方——河北。于是,上大学无望的大嫂便在高考结束四个月后来到我们家,成了我的嫂子。

谁知结婚刚刚两个月,大嫂录取通知书的查询便峰回路转,是校长打通了各个关节让她外甥女顶替了大嫂。坏人受到惩处,大嫂可以去上大学了。可大嫂已经结婚,这在当时上大学是不允许的。要想上大学,只有离婚,再把户口迁回原籍。是走是留,背井离乡的大嫂陷入了两难境地,这才发出声声悲鸣。

“咱们离婚吧。”沉默了许久,一直坐在床边抽闷烟的大哥才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低沉苍凉,有那么多的无奈和悲哀,那么多的不舍。

“什么?”大嫂止住哭,惊疑地睁大眼睛。

“明天就去办手续,你回甘肃上大学。”大哥声音不大,但很坚定。顿了顿,大哥又说:“我不能耽误了你,父母的工作我来做。”

“路洋……”大嫂叫着大哥的名字一下扑在大哥怀里,又是一阵哭泣。

最终大嫂没有离去,在大学和婚姻上,她选择了后者,选择了爱。是大哥,是我们这一家人的淳朴感染了她,更是她内心的善良,家庭的责任感驱使了她。从此大嫂再也没提过上大学的事,只是经常疼爱地抚摸着我的头说:“四儿一定要好好学习。”闲暇时,大嫂时常望着家的方向发呆,大哥明白大嫂的心思,给予了她百般疼爱。

当时有不少来自四川、云南、广西、甘肃等贫困省份的女子远嫁河北,嫁到我们附近的村庄。她们听信了媒人的话,说这里是北京郊区(其实跨了省份,还有一百多公里),生活安闲富裕。村里单有能说会道的人通过关系找到那些地方同样能说会道的人去联系一批一批的女子领来河北,领来就收一些费用交给光景不好,在本地不好找媳妇的人家。而这些女子一般没有选择权,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们当中有的是真心嫁人;有的则是为了骗钱,结婚没几天甚至当天夜里就带了彩礼偷偷跑掉,俗称“放鹰”。即使是真心嫁人的也有不少因为生活不如意或者过于想家而偷偷走掉,或者借回家探亲的机会再也不回来。所以当时凡娶了外来媳妇的人家都不放心,都明里暗里地看着媳妇,怕媳妇跑掉落个人财两空,直到有了孩子有了牵挂才敢放松些。唯有我家是个例外,对大嫂从不设防。一来媒人是亲戚,对大嫂家知根知底,更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了解大嫂,对大嫂充分尊重和信任。每当大哥外出干活时,常有好心邻里提醒道:“不在家看着媳妇,也不怕跑喽,真胆大!”大哥总是笑笑说:“不用看着,她不是那样的人。”

说到这里,还有一个笑料。大嫂把家过日子,每到收获的季节都去拾秋。有一年秋天,大嫂去地里拾棉花,天黑了还没回来,大哥和母亲去接大嫂,邻里误以为大嫂“跑”了,跟来了一群人。暗淡的天光下,远远地看到一个黑影背着诺大的包袱,缓慢地迎面走来。近了一看,是大嫂。原来大嫂贪多,忘了时间,拾的快背不动了。围上来的乡邻有些尴尬,二婶机智地解围道:“知道你拾得多,我们都来接你了。”大家纷纷“是啊是啊”地附和,又忍不住地笑。大嫂一看,什么都明白了。她轻哼一声淡笑道:“你们是怕我跑了吧。”大家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当时家里穷,日子在艰难中熬。没过几年,二哥结婚了,不久分家,大哥大嫂什么都没要,都让给了老人和二嫂。大嫂见二嫂拿了刀勺碗筷,又要拿家里唯一的案板,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站出来对二嫂说:“老二,日子是自己过的,你都拿走了老人用什么,哪怕是借钱也自己买一块去。”二嫂自知不妥,便没坚持。木讷的爸妈看看大嫂,眼里满是感激。

日子再难也要过下去。大嫂从甘肃老家借来二百块钱,花一百七十块买了辆“永久”牌加重自行车,让大哥骑着去北京载铁,回来卖给村里的加工厂挣差价,两天往返一趟,每趟挣七块钱,风雨无阻。大嫂则在家养鸡种地,后来又种大棚菜。虽是严冬,外面雪花飘飞,大棚里却如春似夏,正如大嫂在大棚菜里投入的热情和爱。小苗顽强地萌芽,蓬勃地生长,一如大嫂心中的希望不可阻遏。待到种下的黄瓜西红柿滴翠挂红果实满棚的时候,收获的喜悦便绽放在大嫂脸上。那一刻,大嫂忘记了所有的劳累,有的只是对好日子的期盼和信心。日子在大哥车轮的飞转中,在大嫂锄镐的挥动中渐渐好转。他们另起院落盖起了新房。风生水起的日子让村人艳羡,他们都夸大嫂能干又漂亮。每逢这时,大哥总是嘿嘿一笑,算是认可。

我从小到大没少花大嫂的钱。爹妈生活困难,大嫂就偷偷地塞给我零花钱,特别是上初中高中时住校,大嫂更没少给我生活费。一九九二年我高中毕业考大学失利,考虑到家境困难便不想复读,大嫂急了,硬是把我送到了学校。临走时她说:“老四你就听大嫂的,困难是一时的,前途才跟你一辈子。家里你不用惦记,考上大学后的花费我帮着。”说完又塞给我五十块钱。

看着大嫂骑车离去的背影,我的泪上来了。我知道,精打细算的大嫂刚盖完房,手头并不宽裕,她是把我当成了她的亲弟弟呀!她深知农村生活的不易,希望我过上好日子。我暗下决心,为了大嫂,我也要考上大学,不让大嫂失望。

同学们都羡慕地说:“你大嫂真好!”

我师大毕业后,在城里结婚买房子,大嫂也一直帮衬着。我有什么事都愿意和大嫂商量,她早已成了我的亲人。

后来,爸爸妈妈到了暮年,晚年的母亲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按照农村习惯,兄弟几个要轮班儿照顾。刚开始,看大嫂每天穿得干净利落,再加上“天下老的向小的”,大嫂一直以来不被母亲喜欢,大家都想她是不是能好好照顾母亲,没想到大嫂是妯娌几个中照顾得最好的一个。大嫂单准备了一套照顾母亲才穿的衣裳,每逢自己的班儿,为母亲擦屎擦尿,把母亲那脏兮兮的被褥拆洗得干干净净,在太阳下晒得喧喧腾腾,她经常为母亲擦洗身子,换洗衣裳,寒冬腊月天也不怕冷,围上围裙在盛满凉水的大盆里用力地为母亲搓洗衣物,直到干净为止,手都冻成了红萝卜。饭菜做得更是可口,让老人住得舒舒服服,安安心心。在她的带动下,侄子侄女也不嫌脏不怕累,自觉照顾母亲。每当邻居提到以前大嫂在母亲那里受到的不公时,大嫂总是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提了,人都有个老。”邻里都说大嫂是十里八村难找的好媳妇。每逢我的班儿,大嫂也总说:“老四你安心教你的学,你们忙,哪有时间照顾?再说,妈住楼房也不习惯,闷得慌!家里有大嫂,你放一百个心!”泪,又一次浸湿了我的眼睛。

如今,大嫂也老了,有了孙子孙女。六十岁的她,头发全然花白;过度的劳作,使她不时地腰疼腿疼。但大嫂仍闲不住,除了种大棚菜,还帮着拉扯后辈。前几天,在送孙子上学的路上,被无证驾驶的摩托车撞成了重伤,医院。亲戚邻里都来探望。由于新冠疫情不让进去,医院门口等着不走,以期有机会进去看看大嫂。这让我心里都热乎乎的。大嫂这是怎样的品格呀,得到了那么多人的拥戴认可。当她了解到肇事者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且小伙子自小没爹家境困难时,顿生同情之心。她对我们说:“再好些咱就出院,回家养着,都不容易。”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大嫂的人格魅力。

大哥一如既往地爱着大嫂,照顾大嫂无微不至。他知道大嫂喜欢花,便在小院里种了一片大嫂喜欢的康乃馨,让大嫂整日沐浴在花的馨香里。他常常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嫂,眼神里满是敬慕和爱恋。大嫂也深爱着大哥,她从不依靠大哥干家务,一个人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家成了大哥温暖的港湾。两人在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话,如同恋爱中的情侣。

大哥经常说:“你大嫂心太善太好,有格局会办事,谁和她在一起谁有福。”语气里满是快乐和满足。

这也是我的心声,我想大哥一定是那个最有福的人。

作者简介:刘晨强,男,56岁,河北保定人。语文高级教师,保定市作协会员。文字涉及诗歌、散文、歌词等,有作品收入文集。在各级赛事中均有奖项或入围。

来源于公号:当代精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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