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人中,那两个著名的剪刀手都剪了什么?
文/张秀阳
在唐代诗人灿若星辰的群体里,有两个著名的剪刀手。
贺知章(约年—约年),字季真,晚年自号“四明狂客”“秘书外监”,越州永兴(今浙江杭州萧山区)人。贺知章活了86虚岁,在唐朝那个年月里,这肯定是高寿之人了。
贺知章早年迁居山阴(今浙江绍兴),少时即以诗文知名。唐武后证圣元年(年)中进士、状元,是浙江历史上第一位有资料记载的状元。
贺知章为人旷达不羁,好酒,有“清谈风流”之誉,看看他的朋友圈,大多都是上了唐朝史书的人物。他与张若虚、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与李白、李适之等谓“饮中八仙”;又与陈子昂、卢藏用、宋之问、王适、毕构、李白、孟浩然、王维、司马承祯等称为“仙宗十友”。
可惜的是,晚年回到家乡时,因为活得太老,家乡小时候的玩伴早已经墓木已拱。他满腔感慨无人可诉,又没有力气拍遍栏杆,只好写下《回乡偶书二首》:
其一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其二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只是不知行将离开人世的贺知章,面对生活变迁、岁月沧桑、物是人非的感慨与无奈,是否想到他当年的狂歌痛饮。
以及那双芳名春风的剪刀来:
《咏柳》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高高的柳树像是碧玉妆饰成,下垂披拂的柳枝犹如丝带万千条,柳叶精巧纤细。只是不知这纤细的柳细叶谁裁出?
那是叫春风的剪刀手。她巧手裁出这些细巧的柳叶,当然也能剪裁出别的美好的东西。比如嫩绿鲜红的花花草草,比如天上的云锦。
多少年后,著名的美国作家梭罗在《瓦尔登湖》中也描写过他在湖边感受到的春风:“终于,太阳的光线形成了直角,温暖的风吹散了雾和雨,更溶化了湖岸上的积雪,雾散后的太阳,向着一个褐色和白色相间隔的格子形的风景微笑,而且熏香似的微雾还在缭绕呢。”
这总给人感觉没有中国古人发自骨子里的那种浪漫。
又过了数百年,宋代梅尧臣东施效颦,他写道:“春风骋巧如剪刀,先裁杨柳后杏桃。”我去,这都是哪和哪呀?
还是大唐时代,贺知章死后90多年,终于,又有一个剪刀手异军突起。这一次,他的剪子又剪向哪里?
有关李商隐的《夜雨寄北》,一说是写给其妻,故还有个标题叫《夜雨寄内》;一说是写给友人,意思是他唐宣宗大中5年(公元年)冬幕居东川,时妻王氏已过世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起名便情思委曲,悱恻缠绵;次写眼前景:夜雨交织,绵绵密密,淅淅沥沥,涨满秋池,弥漫于巴山的夜空。然而此愁此苦,只是眼前景,作者并没有说什么愁,诉什么苦,然而那跃然纸上的羁旅之愁与不得归之苦却像眼前秋雨般弥漫开来。后两句,从眼前景生发开去,驰骋想象,另辟新境,眼前苦况激发出对于未来欢乐的憧憬,盼望在重聚的欢乐中追话今夜的一切。四句诗,明白如话,却何等曲折,何等深婉,何等含蓄隽永。
唐文宗开成二年(公元年)及三年(公元年)春,有两件喜庆事和一件倒霉事,接连落到25岁的青年才俊李商隐头上。先是“登进士第”金榜题名时,接着新婚洞房花烛夜,娶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女儿为妻。期间,正当春风得意,不料“应博学宏词试不第”。盖因朝中牛党一派弄权者“此人不堪”一语,一场无休止的“牛李党争”将他拖入多舛厄运。
李商隐(约年-约年),字义山,号玉溪(谿)生,又号樊南生,祖籍怀州河内(今河南焦作沁阳,出生于郑州荥阳(今河南郑州荥阳市),晚唐著名诗人,和杜牧合称“小李杜”,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李商隐又与李贺、李白合称“三李”。
李商隐是晚唐乃至整个唐代,为数不多的刻意追求诗美的诗人。他的爱情诗和无题诗写得缠绵悱恻,优美动人,广为传诵。但部分诗歌(以《锦瑟》为代表)过于隐晦迷离,难于索解,至有“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之说。
唐宣宗大中末年(约年),李商隐在郑州病故,葬于故乡荥阳。
大约一千一百六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李商隐凝视着灯烛陷入遐想。夜雨淅沥,烛火闪耀,孤零一人客居他乡,家不得聚,友难得会。秋雨,蜡烛,剪子,西窗,这些诗意的组合,道尽了那番风雅缱绻,这里面的一窗一户,任你何物在诗中都无法替代。
面对西窗,在唯一的烛火光映照下,唐诗历史上,又一个著名的剪刀手李商隐,他那把剪子将被他怎样使用?
“剪”,历代注家都说是:“剪烛,剪去烛花,使烛光明亮。”古时照明用蜡烛或油灯,此处特指蜡烛。蜡捻,亦叫灯芯儿,燃烧过程中有凝结物,笼统称“烛花”。剪烛,就是用剪子“剪烛花”。
在其他文学作品里,“剪”常用“拨”“拨亮”或“挑”“挑亮”来表述。由于烛火经久的烧燃,芯捻纤维已灰渣化,因而基本不需要大动干戈拿剪刀去剪,随手使小器物拨挑一下就行了也就亮了。
李商隐偏用了一个“剪”字,管它什么拨啊挑的。更教人纳闷的是,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一同在那儿“共剪”,而且这“共剪”偏偏又不是现实的真切动作。恍兮忽兮,魔幻也现实也?
请注意我们的剪刀手在剪什么?原来并不是芯捻子,而是在剪“西窗烛”。是烛光映照两个人投影于窗户上的一帧图像。这幅烛影图像,投映到西窗上,直至蜡烛熄灭或东方破晓才会褪去的,这如梦似幻的美丽呀。
由剪子我们联想到民间的剪纸手艺,贴上窗棂成为“窗花”。剪窗花、贴窗花,那就是一份唯美的敬献,一款岁月静好的期待。
由窗花我们看到了春天景色,虚拟的剪刀在人们脑际化作一只只春燕的尾翼,那可是是超现实的心愿萌发出芽?
令我们永远为之深深遗憾的,“共剪西窗、话巴山夜雨”的憧憬,夫妻阔别后的重逢,铭心刻骨的聚首,销魂蚀骨的情与景,这一切皆系子虚乌有。
李商隐的剪刀,还是剪不去命运的巨手的播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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