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济南的老街，实在是有趣。单说这街名，就很有意思，似乎什么都可以拿来做街的名字,全凭人们的感觉。街的形状像辘轳把儿,就叫它辘轳把子街；街上有个估衣(旧衣服)市，就取名估衣市街；街上做铁器、做剪子出名,就叫它剪子巷——这样的街，不胜枚举,各有其妙。
摄影：邵凯
西更道街在曲水亭街的南首,街不宽,也不长,并且还是一条半边街——一边住着二十户人家,一边是珍珠泉大院的西墙。从街名上,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条街和打更有关。不错，西更道街和东更道街一样，因旧时更夫打更走这条路,取了这么一个街名。
古时候，人们用打更来报告夜间时间。夜色深沉,打更人手提灯笼,沿着固定的路线,一边敲打着铜锣或者木梆子，一边不停地高声吆喝。旧时,计算夜间时间用古老的“更点计时法”,计时单位是“更”和“点”。人们把一夜分为五个时辰,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一个时辰称为一“更”,一夜即是“五更”。而与之对应的是“点”,一更是19点至21点,二更是21点至23点,三更是23点至1点,四更是1点至3点,五更是3点至5点。
摄影：董承华
摄影：董承华
打更作为古代的夜间报时制度,并且有专门的人从事这一职业,人们称其为更夫。更夫每天除了按时打更外,打更时还肩负着提醒居民注意防火防盗的职责。正因为这样,更夫就不能像寺院僧人敲钟那样,只例行公事按时敲敲铜锣或梆子。这一点可从更夫的吆喝声中听出来。
打更吆喝声在不同时辰是不同的。
北方城镇打更,大致是这样的:戌时一更,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亥时二更,吆喝“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子时三更,吆喝“平安无事”；丑时打四更,吆喝“天寒地冻”；寅时打五更,吆喝“早睡早起,保重身体”。季节变化,地域不同,吆喝声稍有不同。
老济南更夫怎么打更、怎么吆喝?我不知道。我曾怀着好奇心,去翻旧书,去向老辈人打听,但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其实想来,既然打更是古代中国的夜间报时制度,各个地方即便有地域的差别,其打更用具、吆喝之声,也只是大同小异。
至于老济南更夫打更所走的路线,东更道街、西更道街还在,是“打更”这一古老传统的见证。
写到这里,想起了“东更道,西更道,王府池子二郎庙”这句老济南民谣。老济南人大都知道这句民谣,也知道它所指的四条老街:东更道街、西更道街、王府池子街和二郎庙街。可是,为何将这四条街名串联一起,编成一句顺口的民谣,包括我在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我倒萌生一个猜想,在这儿顺便说一说。当然,因为没有史料佐证,权当是闲谈。
摄影：李锋
大家知道“东更道,西更道,王府池子二郎庙”是指济南四条老街,也知道这四条街街名的由来:东更道街、西更道街因更夫夜间打更走这条路而得名,王府池子街因王府池子命名,二郎庙街因二郎庙取名。那么,我们不妨从中选出三个关键词:(打)更道、王府池子、二郎庙。从这三个关键词上,不难发现它们的共同点,它们都涉及公益、公物、公产。
旧时打更多半由官府或大户人家出资承办。更夫除了夜间报时,还捎带着为官府、大户人家巡夜之责。老济南更夫在珍珠泉大院东西院墙外打更,显然是由官府承办的,而官办也就意味着具有公益性,居住在官府周边的百姓,亦能从中受益。
摄影：李锋
王府池子,又名濯缨泉,是济南有名的大泉。它原在德王(明英宗二儿子的封号)府内,后来,满人攻占济南后,废德王府为巡抚衙门,把王府池子给划了出来,从此流落到民间。王府池子虽遭到官家遗弃,可它对老百姓来说却是件好事,人们观泉看景、吃水用水极其方便,加上它“出身”高贵,百姓十分看重。大家知道,明府城一带虽说“家家泉水”,可最气派、最负盛名的还是珍珠泉和王府池子。但这两处泉池,长期身居官府重地,平民百姓难见她们的芳容。王府池子“走出”官府、来到民间后,在百姓心中仍是地位高贵,声名显赫。
二郎神是我国民间传说中能捉妖治水的神仙,国内凡是有水的地方几乎都建有二郎神庙。大明湖在济南无疑是水最多的地方,于是人们在这里建庙修祠,祈求神灵护佑这方土地,风调雨顺,平安无事。据史料记载,明代万历十五年大明湖就建有二郎庙,而后来这里的街巷亦由此命名(现在街已消失,庙是后来建的)。
从“东更道,西更道,王府池子二郎庙”这句民谣上看,世俗生活里的老济南人,把关乎日常生活的街道、景观,把关乎信仰崇拜的寺庙、道观,看得极为重要,把它们编成一句民谣传唱,足见其地位和价值,不是一般。另外,我觉得把这句民谣说成是一句童谣更贴切。它合辙押韵,朗朗上口,适合老奶奶坐在院子里教孙子孙女唱着玩,适合天真顽皮、童心无限的孩子,满大街疯跑着高声喊唱。
话题有些扯远了,还是继续说西更道街打更。
老济南更夫是何时不打更的?对于这一点,我没有见过相关文字记载。不过,我觉得自年济南站(津浦路车站)建成,火车站那罗马式圆顶钟楼墙面上四个圆形大时钟,敲出教堂钟声般的响声后,古老的明府城打更声便渐渐为之湮没,最终销声匿迹了。至于更夫所捎带的巡夜职责,其实早在年“山东省城济南巡察总局”成立之后,已徒有虚名了。
现在,我几乎每个周末都去曲水亭街一带看景,看一看小桥流水、泉水人家,然后沿着曲水亭街向南走,穿过西更道街,去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泉城路上乘车回家。每每走进西更道街那窄窄的街道,走在青石砂石铺就的石板路上,我总是想一些从书上看到的旧事,仿佛有一种幻觉,听到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平安无事”——一声声深远悠长的吆喝声,由远及近,飘荡回响……
作者：程兆强
来源：济南古城历史街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