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悲苦,虽至今籍籍无名,但我依然愿意

文/风掠胡杨

全文共字

有的人一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有的人一辈子劳碌穷苦,口逻肚攒。

正所谓人间百态。

这篇故事的主人公是邓大爷,七十四五岁,

瘦骨嶙峋,佝偻驼背,脸上总是黑乎乎的,像是没洗净,其实是岁月洗磨后留下的沧桑。头发稀疏,早已全白。一双手青筋暴起,干巴巴的,还布满老茧,指甲缝里永远都是黑黑的,一看便知是常年与土地打交道的农民。

邓大爷的耳朵还有些背,和他说话需提高音量。他的背驼得很厉害,几乎快弯到九十度了。人已年老体迈,可依旧不愿意闲着,经常能看到他推着一个双轱辘车逛游着拾柴火,跟他打声招呼,他满眼茫然地“啊……”一声,再无下文。

回到家,跟母亲提及他,“老邓大爷的背怎么驼成那个样?”母亲不无感慨地说:“唉,都累了一辈子了,现在还能动弹,等不能动弹了,遭罪还在后头儿呢。”

邓大爷是父亲的老乡,那个年代,男女青年基本上都是二十四五岁结婚,邓大爷在老家待到三十多了也没成家,原因是他老娘早早就死了,一个老爹,是个哑巴,还有一妹妹,已经出嫁了。家里穷,本人又是那种木讷、老实的性格,长相又不出众,说话还有点儿磕巴,哪有姑娘肯嫁?无奈,只得和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一样,揣着一颗好奇和憧憬的热心,奔赴了东北大地,寻思这边儿好过家里,挣个出路。

临走的时候,他老爹眼泪汪汪,舍不得儿子离开。毕竟岁数大了,儿子一走,未来如何,哪里知道?邓大爷是个有孝心的人,他跟老爹保证,只要他在东北安了家,一定会回来接他,给他养老的。

就这样,邓大爷只身来了东北,投奔了前几年过来的亲戚,在亲戚老乡的撮合下结了婚。

大娘比他小十岁,也是山东老乡,之前跟姐姐姐夫过来的。这个大娘长得有点儿黑,甚至有点儿丑,不管跟谁说话,还没等张嘴,先嘿嘿地憨笑,照比正常姑娘好像缺点儿什么。可话又说过来了,邓大爷年轻时条件不好,脾气又差,他俩在一起也算是一家人了。

听母亲说,两人刚成家时,邓大爷总是打媳妇儿,不是嫌弃大娘做饭做稀了,就是嫌弃活儿干得不对了。总而言之,那段时间大娘没少受气,也挺不容易的。

家里总是乌烟瘴气的,后来是家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婶子,痛斥了邓大爷一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撂了一句狠话:“就你那个样,还嫌这嫌那,想找啥样的?要给打跑了,这辈子都说不上媳妇儿了!”

从那以后,邓大爷痛改前非,再也没有打过大娘,待她比以前好了许多,知冷知热的,就像变了一个人。之后的几年里,他们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邓大爷可疼爱这个小闺女了,一口一个“小丫头”,上谁家串门儿都领着。往家走时,总喜欢高声喊一句“小丫头回家喽”,然后小丫头就扯着邓大爷的后衣襟,一会儿往前推,一会儿往后拽,把邓大爷逗得前仰后合,她在后面嘿嘿笑。

那个时候,我也就十几岁的模样,但也能从言语和动作上,感受到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疼爱,以及女儿对父亲的依赖。

邓大爷对儿子可没那么好!只要儿子闯祸了,或是回家晚了,肯定要狠狠挨揍的。其实,邓大爷闷中带点儿虎气,这跟他的原生家庭有关——娘早早就死了,没享受过什么母爱,老爹又不会说话,家庭环境可想而知,又赶上“二两粮”的年代,没饿死就算命大了,一路走来,性格难免有些偏激。好在孩子们大点儿了,他的脾气也收敛了不少。

邓大爷家相当节俭了,开春时节,农家菜没下来,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总得买点儿蒜薹、豆芽、豆腐啥的,可邓大爷家总吃一些地瓜干儿啦、咸萝卜条儿之类的,用农村话说,糊弄一顿是一顿。他们家以面食为主,这样熬点儿汤就可以了,或是葱蘸大酱,不用做啥菜。

邓大爷在自己身上是相当吝啬的,头疼脑热从来不花钱,牙疼不吃药,也不花钱拔,他总说,啥时候掉了啥时候解脱。头发长了,从来不去理发店,大娘在家用剪子给他剪。腰疼腿疼,从来不看医,哪疼就掐哪,还说掐掐就好了。唉,老百姓挣钱不容易,想攒下钱就只能从自己身上省了。

有一年,邓大爷家有一个亲戚来借钱,是家族的一个妹妹,名义上是借钱做买卖,其实是赌了。开始邓大爷舍不得借,毕竟攒点儿钱不容易,可架不住对方软磨硬泡,还说给高利息,无奈就借给了她一万,结果没了音讯!

这个妹妹向很多亲戚朋友借过钱,少的一万两万,多的七万八万,大家都是冲着高利息借给她的。欠下了四十多万的债,那人跑路了,两三年都找不到人,听说有一家老太太借给了她七万,就图点利息,哪承想,人没影了,这个老太太心里窝火病倒了,不长时间就死了,真是害人不浅啊!

很幸运,邓大爷家这一万块是最少的。别人的那些钱,后来要没要回来不清楚,我只知道邓大爷家的一万块钱是还了。因为家族那个德高望重的老婶子曾声色俱厉地对这个妹妹说过这样一句话,“你不还谁,都得先把你大哥这一万块还了,因为这一万块是他从嘴里挤出来的,做人得有良心!”可见,邓大爷的苦日子是众所周知的。

前几年,我们这的Zheng府开始给一些没有养老退休金的人补缴养老金,每个人四万块左右,两个人就是八万来块,村民们都积极响应。邓大爷虽然困苦半生,但这事儿他想得开,拿出来八万块钱,把他和大娘的钱交了,以后月月开养老金,日子也就轻松了许多。八万块对于有钱人来说不算啥,但对于底层百姓来说,这可能是刨去儿女婚嫁费用之后半生的积蓄了。作为邻居朋友,无一不给邓大爷竖大拇指。

再后来,儿子结婚了,儿子继承了父母的基因,照比帅小伙是差了好几成。但他有个手艺,挣钱还可以,媳妇儿是周边农村的,不是个精细人,和人说话总不在点上,人说东,她说西。

生了一个男孩儿,都五六岁了,说话还不利索。有一回,邓大爷领着小孙子来我家玩儿,我逗小孩儿:“你妈呢?”

“班儿。”

哦,我明白了,意思是说他妈在上班儿。邓大爷听后赶紧教他说:“妈妈在上班儿。”那孩子依然回答“班儿”。

我的心里是五味杂陈,可怜的邓大爷,自己这辈子说上媳妇儿了,儿子这辈子也糊弄上了,待到孙子这辈子,要想娶媳妇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邓大爷的女儿也早早嫁人了,丈夫待她可好了,遗憾的是,结婚七八年都怀不上孩子,不是吃中药就是看西医,那几年,老两口也没少糟心。后来,听说怀孕了,大娘乐呵呵地去给伺候月子,总算没烦心事儿了。

这两年,在村里看不见邓大爷的身影了,一打听才知道有病了,落炕了,一身的基础病,劳苦了半生,老了病又找上门了。年前听说住院了,现在在家静养,恢复得挺好。

纵观邓大爷这一生,出生在一个破烂不堪的家庭,又极尽努力地生活,上对得起父亲,下对得起儿女——老爹后来被大爷接来了东北,伺候了好多年,在这边终老安葬的。对于儿子,给娶了媳妇儿安了家。以邓大爷的条件和能力,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算是尽到了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

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底层的人如蝼蚁一般,卑微渺小,艰难前行。谁不想过得安逸、轻松,但又有几人能够如愿?

我时常想——也许,面对悲苦的命运,依然保持对生活的热爱,依然对周边人付出真挚的感情,依然勇于承担起应尽的责任,这就是一位值得钦佩的人,就是自己生命中的英雄。

邓大爷就是这样的一位英雄,他们虽籍籍无名,但真实存在,傲然挺立在中国乡村的角角落落。

——end——

原创不易,期待您的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1xbbk.net/jwbfz/7498.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 网站简介 广告合作 发布优势 服务条款 隐私保护 网站地图 版权声明
    冀ICP备19027023号-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