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外面又惹祸了。
他后脚刚进屋,四阿婆叫喳喳地跟着进来了:“死鬼仔,我的鸡碍着你的眼啦?成天惹事,看我不叫你妈妈打死你!”
四阿婆揪着他的耳朵“死鬼仔死鬼仔”地叫骂起来。
刚才,四阿婆的公鸡欺负小鸡们,他把四阿婆公鸡的翎毛给拔掉了。
他的母亲从里屋出来,听了四阿婆的骂,立刻就知道咋回事。母亲忙从树上摘几个大石榴,塞到四阿婆的怀里,说:“四阿婆莫生怒,我这就好好管教他!”
四阿婆拿到果子,闭了声。院子里一下子变得像天空一样的安静。
他听到母亲轻轻地叹了口气:“明子啊明子,怎么总不长记性呢?”母亲伸出手,五指却柔柔地落在他的眼角上。他的眼角,有一片泪,泪水把他的小脸弄得斑斑驳驳。母亲说:“莫哭,做错了事,会改就成。”
门前的番石榴树,一半长在四阿婆的院子里,一半伸过矮墙,长在他家这边的墙头上。他一个猴子荡秋千,还没爬上树,枝条嘎吱一声,断了。看着枝条耷拉下来的脑袋,他吓得躲起来。他知道,他又把四阿婆得罪了。
四阿婆高亢尖利的嗓门响在院子里:“你看,你看!你们家的死鬼仔啊,把我家果树打伤了,看我不揍死他!”
四阿婆的拐杖,落在他的肩膀上:“没爹教的崽,你妈妈不敢打我敢打,我替你爹打你!”肩膀鼓起一个包,他只得老老实实地站在树下。
母亲不曾用扫把木棍对付过他,但他怕母亲,怕看母亲的眼光。母亲的眼睛里,装着许多话。
母亲却没说什么,送走了四阿婆,母亲不声不响地给他的伤口敷上土药。
包好了伤口,母亲拿来绑带、剪子。母亲让他站直,让他用手扶住断落的枝条。母亲把断枝接合起来后,把绑带一圈一圈地绕在断枝上,缠得细细密密,到最后,扎了一个小小的花结。母亲像是在给一个跌伤手臂的娃包扎伤口哩。
他看着花结,奇怪地问:“妈妈,这些断枝,它们还能长好吗?”
母亲摸了摸他汗津津的额头,说:“能,它们一样能长好,也能结出果子,但得有耐心等。人也一样的,捣蛋的孩子到后来都会长大。”
“等多久呢?”“不用多久,就像等着我们家的明子长大一样,转眼的事。”母亲亮亮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像微风,轻轻柔柔,拂过他的脸。
那些曾经的断枝,被母亲接好后,长出了新的枝叶。如今,枝头上已是硕果累累。
当年的那个成天惹祸的他,如今也已长大——他成了小山村里的一名教师,他会用心去呵护每一棵幼苗。
他看到,当年受过伤的树枝,当年母亲细心呵护过的枝节,非但长好了,还凸起了一圈儿。受过伤的地方,长得格外的粗壮!
轻轻地抚摸着粗厚的树疤,泪眼中他又听到母亲的话:“捣蛋的孩子到后来都会长大!”